1967年冬,革命声浪仍旧此起彼伏,欧阳自远和他的“219”小组却突然从地化所“蒸发”了。原来,在中央的直接关怀下,他们被安排在北京通县一个偏僻而又安全的地方,继续从事地下核试验的有关准备工作。仿佛鸟出困笼,欧阳自远的心潮重新澎湃起来。第二年,他们一行人再次来到南疆的马兰基地。
此时,解放军的施工部队已经开进场区。第一次地下核试验属于平洞式地下核试验,在山体内打进一个很长的坑道,中心放入原子弹,再封洞爆炸。按照“219”小组的方案,坑道末端拐了几个弯,成鱼钩状,为的是中心爆炸后坑道自动堵死,杜绝放射性物质的泄漏。
1969年春夏之交,苏联在中国北部边境之外陈兵百万,双方不断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最严重的一次,是发生在这年冬天的“珍宝岛事件”。
随后,在新疆铁列克钦地区,中苏两国发生了更大规模的武装冲突。一系列的边境武装冲突事件,一度使中苏两国走到战争的边缘。此后,苏联军方一度制订了对中国实施核攻击的计划。
1969年9月11日,周恩来总理在首都机场,同从河内参加胡志明葬礼后回国途经北京的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进行了坦率的谈话,但是,危机仍旧没有消退。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1969年9月23日零点15分,我国成功进行了首次地下核实验,这也是中国进行的第9次核试验。
当日零点,距离核爆心几十千米的指挥部里,欧阳自远紧张得手心已经开始出汗,借助望远镜,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座试验山顶竖起的十字架。零点14分40秒,主控站操作员按下了电钮,10秒钟后,整个系统进入了自控状态,计数器倒计时开始,当计数器从10倒转到0时,按照事先的设计,原子弹将自动爆炸。
指针终于指向“0”,原子弹爆炸时间到了,没有火球凌空,没有升腾的蘑菇云,只看到十字架蹦上天空,旋即又掉了下来。刹那间,仿佛整座山在往上抬,又落下来。同时,脚下的大地在惊悸,随即,从地心深处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响声和哗啦啦的石头坍塌声。欧阳自远悬着的心放下了,山没有掀顶,山体也没有裂开,只是山体外围出现了大面积滑坡,显示着原子弹爆炸的威力超过了人们原先的估计。
多年的努力与付出终于赢得了体现价值的时刻,欧阳自远笑着落下泪来。
当年10月20日,中苏边境谈判在北京举行后,中苏边境冲突的气氛开始和缓。
一年后,科研人员从地下核试验爆炸区的地面向爆心打钻取样。
两年后,重新开挖平洞至爆心位置,欧阳自远得以进入爆心。只见地面堆满了塌坍的大小不等的石块,爆心的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筒状塌坍空洞。核爆炸的能量还没有散尽,洞里还很闷热,爆室变成了一个直径约50米的空旷的大厅。走进爆室,仿佛走进了一个抽象派的画廊,洞壁上到处挂着惊红骇绿,焦黄惨白,所有的岩石、核装置、电缆和坑道填充的物质都变成了各种颜色的岩浆,插进周壁的裂隙中,形成多彩多姿的岩脉,他感觉自己仿佛钻入了已冷却的火山口一样。取样化验结果,原定的各项指标都已达到。
欧阳自远仿佛收获了一份巨大礼物,兴奋不已。也是在这一年,欧阳自远又迎来他人生的另一个大“收获”,他的小女儿欧阳歆凌出生了。
中国仅有的两次地下核试验,欧阳自远都参加了,洒下了汗水,奉献了智慧,立下了功劳。参加地下核试验的工作,不仅是欧阳自远生命中一次重大的经历,也为他积累了很多经验。比如,如何区分什么是核爆炸玻璃,什么是火山玻璃,什么是天然玻璃,或者陨石玻璃。包括对撞击的理解,因为天体的撞击过程跟核爆炸的过程一样,都是产生高温高压的冲击波。这对他后来对小天体撞击地球的研究来说,受益匪浅。
在近十年的核试验及其有关的研究工作中,欧阳自远撰写并提交了《地下核试验地质效应总结》等20余篇研究报告和学术论文,为世界上第一次在石灰岩质中进行地下核试验的可行性、科学性、工程设计和安全防护措施,以及爆后的地质效应提供了科学依据。“219”小组的研究成果为中国核工业的发展作出了极大贡献,促进了我国核地球化学、实验地球化学、非平衡热力学等学科的研究工作。在1978年举行的全国科学大会和中国科学院的表彰大会上,《地下核试验地质效应综合研究》获国家重大科技成果奖。